色情還是藝術？大法官的說法有問題 - 法律

　　請鞭。

http://www.wretch.cc/blog/wagaboa/11138686

　　建議閱讀網誌版。

------------------

　　我有剪報的習慣，凡是我認為日後可能用到或是可能重讀的文章我都儘量留下來。日
昨翻看前年的剪報，發現自己對臺北市立美術館「欲望與消費──海洋堂與御宅族文化」
特展引發爭議的消息又有了新的觀點。

　　由於該展覽內容含有露點或穿著很少的公仔娃娃，因此爭議之一就在該展覽「是藝術
還是色情」。又因為日式模型象徵著消費文化，因此也有「是商品還是藝術品」的爭執。
當時臺北市民進黨籍議員李文英還曾親自到美術館「視察」，並且發表了幾點看法，其中
不乏有「臺北市立美術館的展出應當是藝術品而非商品」的指導性言論。

○色情和藝術一線之隔？藝術品高於商品？

　　要分析這個議題，首先我們要明白藝術和色情的關係。在臺灣，許多人 都同意「色
情和藝術僅是一線之隔」。這個宣稱乍看很合理，很多人都認同這個概念，它也就順理成
章變成非常政治正確的宣稱了。其實，仔細想想，這個宣稱隱含了一個前提：一件作品是
藝術就不是色情，是色情就必定不藝術。

　　果真如此嗎？事實上，除了超級道學家以外，只要我們稍事推敲，就可以發現這個宣
稱難以自圓其說，顯得捉襟見肘。色情，根據《教育部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》的定義，乃
指「透過文字、視覺、語言描繪或表現裸體、性器官、性交等，與性有關的形象，使觀賞
者產生性興趣和性興奮的事物」。根據這個定義，畢卡索的名畫〈躺著的女人〉真是有夠
色情，但，它不藝術嗎？根據這個定義，李安的《色戒》是再色情也不過了，但，它不藝
術嗎？

　　根據同一本辭典，藝術的定義則是「凡人所製作之一切具有審美價值的事物」。這個
說法並不非常明確，因為這還牽涉到什麼是「審美價值」。但，至少我們已經可以明顯看
出，「色情」和「藝術」兩個詞彙所指涉的意義根本在不同的範疇。申言之，兩者之間既
然沒有共同的概念範圍，又怎麼會有「是A就不是B，是B就不是A」的情形？

　　批踢踢鄉民HSNUism說得好 ：「一件事物藝不藝術與色不色情，是不衝突的，由不同
的判別標準界定。舉例來說，馬蓋先是白人，馬蓋先也美國人，兩者不衝突；歐巴馬是黑
人，他也不會因為不是白人就不是美國人。」旨哉斯言。

　　釐清了藝術與色情的關係，接著我們要問的是，美術館是不是應該「展出藝術品而非
商品呢」？同樣的程序，再來一次。藝術品乃是「具有藝術造型或表達創作理念等的作品
」；而商品則是「供以買賣物品」。如果「臺北市立美術館的展出應當是藝術品而非商品
」，那麼任何賣出高價（或賤價）的作品，都應該在美術館消失才對。而這樣的情況，則
明顯與李文英議員提升北美館「藝術水準」的期望自相矛盾。

○大法官的粗糙分類法和邏輯瑕疵

　　釐清了以上幾個名詞的意義，再來我要關切的是，所謂「色情和藝術一線之隔」或「
藝術品並非商品」，這種粗糙二分法的概念又是打哪兒來的呢？除了新聞記者對這個概念
大力宣傳之外，我在司法院大法官的解釋文裡也看到了這種粗糙二分法的痕跡。

　　針對刑法二百三十五條「散佈猥褻物品罪」的規定，大法官曾經做出釋字六一七號解
釋。該解釋文稱：「……『猥褻』雖屬評價性之不確定法律概念，然所謂猥褻，指客觀上
足以刺激或滿足性慾，其內容可與性器官、性行為及性文化之描繪與論述聯結，且須以引
起普通一般人羞恥或厭惡感而侵害性的道德感情，有礙於社會風化者為限（本院釋字第四
０七號解釋參照）……」這段解釋文對「猥褻」一詞作出了概念性的描述，並且表明本號
解釋和四０七號解釋採取一貫的立場。

　　雖然大法官認為「猥褻」是「評價性之不確定法律概念」，在四０七號解釋文中，大
法官也對其作出了一些客觀的描述：「猥褻出版品與藝術性、醫學性、教育性等出版品之
區別，應就出版品整體之特性及其目的而為觀察，並依當時之社會一般觀念定之。」大法
官顯然認為，猥褻出版品和藝術性出版品是有區別的，因為有所區別，藝術性出版品當然
就不會是猥褻出版品，反之亦然。這是分類的暴力，這樣的分類，顯然也是預設「藝術性
、醫學性、教育性的出版品」和「猥褻出版品」共享定義的範疇，否則這個「區別」就沒
有意義了。而如果我們同意猥褻和色情在某些條件下是類似甚或雷同的概念，大法官四０
七號解釋的解釋文其實也正加強了「色情和藝術一線之隔」的想法。

　　然而奇怪的是，大法官對自己的宣稱似乎也並不怎麼堅定。釋字第六一七號解釋文曰
：「……所謂散布、播送、販賣、公然陳列猥褻之資訊或物品，或以他法供人觀覽、聽聞
之行為，係指對含有暴力、性虐待或人獸性交等而無藝術性、醫學性或教育性價值之猥褻
資訊或物品為傳布……」。這段文言文，我們可以這樣理解：原則上含有「暴力、性虐待
或人獸性交」的東西是禁止的，只有當這件東西同時含有藝術性、醫學性或教育性價值的
時候才例外地不受刑法二百三十五條之繩。

　　怎麼會這樣呢？大法官看待「藝術／猥褻」的方式和看待「藝術／暴力、性虐待、人
獸性交」的方式似乎出現了分歧，造成邏輯上的不一致。

　　這樣看來，連大法官都這樣愛用二分法，又如此前後不一致，無怪乎上至市議員下至
小老百姓都被這些東西搞得七葷八素，因而犯了這麼幾個觀念上的錯誤。他們實在是情有
可原啊。




--